第086章 8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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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6章 86
深藏在商廈底下的怪物, 會是怎樣一副猙獰可怖的模樣，舒禾不敢想。
她現在一心一意要變強，不只是為了保護自己, 更為了有朝一日可以使用凈化能力抑制林覓的怪物化。
盡管希望渺茫，但充斥著異能的世界裏，沒有什麽是完全不可能的。
她堅信這一點, 以此為信念, 不斷攀登升階進化的頂峰。
後腦被人魚結實的手臂護住, 身體表面附著的水膜仿佛有生命力一樣, 隨著她的呼吸緩緩張合，減緩了身在水下的閉塞感。
趴在林覓身上，哪怕身處幽閉的水底, 她也沒有絲毫恐懼, 感受著胸腔外傳來的心跳，無比寧靜和心安。
人魚在水中靈活的繞開阻礙, 逆著從破碎的窗戶外沖進來的暗流，直下一樓，在耳邊女聲的指引下，精準的找到進入地下一樓的路，來到地下。
游過一個個開放式的店鋪, 繞過漂浮在水裏的老鼠死屍, 穿過漆黑的走廊，進入被封閉的清潔區。
一人一魚停在一扇狹窄的門前。
舒禾拿出手電筒照亮附近的環境, 參照她去過的商場構造推斷, 這間靠近衛生間的小屋是專門堆放清潔工具的拖把間。
光亮打在門上, 塗了白漆的木門上用紅漆畫著意義不明的鬼畫符，從門上延伸到兩邊的白墻。
手電筒一路照過去, 這才看到，幾乎目光所及的白墻上都畫滿了亂七八糟的字畫，能夠看得懂的就只有“xx愛xx”、“生死有命，富貴在天”、“日/翻世界”這樣的中二病經典語錄。
她仿佛看到寫下這些字符的那群十八九歲的青年是如何在歡笑中，一步步蒙蔽自己的視聽，將自己困在安全的港灣中，越活越窄，最後變成那副極端的排他主義。
視線從墻上回到門前，轉兩下門把手，完全轉不動，是從外面鎖上了。
不等她說，林覓就掏出了工兵斧。
下手之前，猶豫的看了她一眼，“小禾，退到我後面。”
舒禾知道自己現在能呼吸能自由行動，都是林覓用異能頂住了水下強大的高壓，她正經游泳都沒游過幾次，乖乖聽林覓的話，躲到他後面，扶住他的腰。
斧頭頂著水的阻力緩緩落下，第一下砸彎了門把手，第二下把門鎖整個劈了下來。
房門在水中緩緩向裏推開。
林覓剛收起斧頭，就看到面前砸來一塊腦袋大的石頭，他回臂擋在身前，緊貼著深水外層的海水在碰撞的前一刻凍成厚厚的堅冰，擋下了石頭砸來的沖力。
屋裏砸出來的石頭多到數不清，一旦被抵擋住攻擊，石頭就變成細細的沙流回屋裏，如此循環往覆，簡直是不需要換彈夾的機關槍。
林覓獨自應付攻擊，由於看不見對手的攻擊節奏，一時有些吃力。
舒禾躲在後面想要幫忙，可身體漂浮在水裏，腳下踩不到地，一旦放開林覓的身體，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往上飄。
她抱住他的腰，一只手從他腋下伸出去，催發數條爬藤植物，通過打開的門迅速生長，沿著拖把間的內墻蔓延，尋找攻擊的來源。
隨著藤蔓的生長，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傳進舒禾的耳朵裏。
“放我出去，賢賢，奶奶真的沒有瘋，奶奶沒有變異啊。”
“奶奶，你又老又走不動路，我還要去跟朋友們玩兒呢，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接納我，帶著你這麽一個老東西，人家還不笑話死我。”
“賢賢，奶奶有異能了，你看，我能控制石頭，放我出去吧，我可以保護你們，不會給你們拖後腿。”
“我靠，你閉嘴，再瞎嚷嚷什麽狗屁異能，我打死你信不信。”
絕望的窒息感讓舒禾不舒服的幹嘔了一下，短暫的從對方的意識中抽離出來。
“我到底做錯了什麽？賢賢，是奶奶把你帶大的，你怎麽能不念奶奶的一點好，奶奶只是想保護你而已……”
清晰的聲音從黑暗的屋裏傳來，與此同時，石頭的攻擊停下了。
林覓找準方向，一根巨大的冰刺紮過去，穿過類似沙土的松散結構，釘在墻上。
他皺眉，疑惑剛剛冰刺穿透的是否是怪物的身體。
水中不斷凝結出冰刺，蓄勢待發。
躲在他身後的舒禾把樹藤一甩，從他身後繞到前面來，攔住了他的攻擊，“林覓，她似乎沒有惡意，讓我跟她談一談。”
她現在滿腦袋都是老奶奶關於那個“賢孫”的記憶，頭腦信息過載，又暈又脹，快要吐出來了。
“你確認嗎，這只怪物似乎沒有實體，很難對付。”林覓很不放心，把她摟到身側。
舒禾指指自己的腦袋，“她在通過墻面和植物對我訴苦，我的頭快要炸掉了。”
他們先前領會過六階怪物的力量，現在面對面看到這只異能反應比六階怪物的還要強的怪物，遭受的攻擊卻很小兒科。
對方沒有下死手的意思，更像是躲在房間裏痛哭的瘋女人，對待意外闖入的外來者，丟東西驅趕。
至於她發瘋的緣由，全都已經在舒禾的腦袋裏了。
“林覓，相信我，讓我跟她說幾句話。”她一手抓著林覓散開的襯衫下擺，一手捂住自己的腦袋，勉強扯出一絲笑容。
他當然相信她。
幽深黑暗的房間，除了剛剛那句漫長的幽怨，他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。
他只能聽見眼前的小禾。
林覓閉上眼睛，皮膚不斷滲出清透的液體融進柔軟的薄膜中，一點一點擴張膨成圓球，頂著水壓，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高粱米寬三米的空氣泡。
舒禾落在濕漉漉的地上，看著為她支撐起一方水下空間的愛人——彎曲魚尾末端保持直立的人魚，身高二米二。
她踮起腳尖也只夠到他的腹部，撥開襯衫下擺，吻了吻他的腹肌。
“最愛你了，回去一定還你一個親親。”
閉著眼睛維持空氣泡的人魚，感到肚子上熱熱癢癢的，悄悄睜開一個縫隙看過去，用更高的視野看她，小小的跟個洋娃娃似的。
“洋娃娃”轉頭進了漆黑的屋裏，連帶著手電筒的光都一同被漆黑淹沒。
“小禾？”他緊張的呼喚，聽不見回答。
*
被空氣泡充滿的房間，除了墻上攀爬的藤蔓，就只有地面覆蓋的一層沙土。
舒禾回頭看向自己走進來的那扇門，來時不受一點阻隔，現在門口卻被一塊巨石堵住，自己一點聲響都沒聽到，好像那塊石頭不是憑空長出來，而是立在那裏很久了。
夢裏看到的那個由龜裂的泥土組成的人形，逐漸與腳下的沙土重合。
她後退半步，對墻腳內側微微凸起的沙堆鞠了一躬，“奶奶你好，我是從這路過的旅人，從石墻中聽到了你的聲音，如果你想出去的話，門已經打開了。”
短暫的寂靜後，沙堆上浮現出泥土塑成的一張嘴，幽怨的呢喃著：“放我出去……”
蒼老的聲音帶著時間的痕跡，仿佛孤獨伴生的巨石，從內部瓦解出一片空洞，放不下的執念回蕩在裏面。
她明明是異能者，想要突破房門輕而易舉，可她恐懼自己變得異於常人，不被唯一的親人所接受，在孫子的厭惡和言語打壓下，竟然真的相信異能者是被詛咒的人，是毀滅世界的病毒。
被封鎖在一間不足八平的小小房間裏，自我壓抑，自我怨懟，渴望著親孫子的接納與遲來的關愛，直到身體承受不住汙染，崩塌成一粒粒細碎的沙土。
就這樣，變成了怪物。
短短的幾秒鐘裏，舒禾的頭腦被老奶奶的記憶灌滿，走馬燈一樣看完她從悲傷不解到瘋癲絕望。
擁有著石頭一樣堅硬沈重的力量，為了保護孫子和他的“朋友們”，苦苦維持著石墻抵擋怪物的潛入，而自己卻卑微成誰都可以踩在腳下的泥沙，脆弱到維持不起人形。
舒禾蹲下身，輕輕撫摸手下的每一粒細沙，在觸碰的時候，感受沙土中的異能流動，降低異能活性，讓“她”靜下來。
“奶奶，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？”
為什麽……要把我關起來……
“有緣在腦袋裏看見彼此，咱們應該不是普通的路人關系了吧，要不要認識一下？我叫舒禾，舒坦的舒，禾苗的禾。”
賢賢，放奶奶出去吧……
“雖然看遍你的記憶，但你的視角總是繞著孫子轉，我都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。”
……
“對了對了，我這兒有幾件森系的裙子，顏色跟你的膚色很搭，或者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？豆花，芝麻糊，米線？”
舒禾熱情的從空間裏取出一碗一碗食物，都是口感軟爛易嚼的熱食，裙子是去服裝街搜刮物資時，無差別塞進空間的老年人服飾。
“這些衣服的布料真的很舒服，要不是碰見你，我就留著自己穿了。”
在她喋喋不休的念叨中，老人哀怨的聲音逐漸淡去，浮在沙堆上的一張嘴，被聚集起來的沙推著向上，變成了一張臉，一個頭，最後聚合成了一個面向和善的老奶奶。
老奶奶背著手，緩步走過來，每走一步，腳下就多一個沙土的印子。
“她”彎下身，要坐在地上。
舒禾見狀，趕忙掏出一個坐墊塞在老奶奶的屁股下，指背不小心碰到“她”的皮膚，好像插進了超市的小米堆一樣——莫名解壓。
老奶奶坐下，小心翼翼的捧起芝麻糊，小口小口抿了起來。
看著老人，舒禾想起了自己的奶奶，她跟舒德安不一樣，是一個淳樸又勤勞的農村婦女，一輩子任勞任怨，成就了丈夫，養大了兒子，自己的人生埋沒在時間的洪流中。
奶奶去世時，她還是個叛逆愛玩的初中生，對農村的奶奶沒有留下太鮮明的記憶。
現在面對著沙土堆成的人形，看到她捧起碗時，短小的手指上粗糙的繭，厚厚的指甲和手腕突起的關節，有種自己的奶奶從地下回來看她一眼的錯覺。
“奶奶，你有那麽強大的能力，為什麽不出去走走呢？外面的世界很大，不是只有這一間小屋子。”
老人吃著芝麻糊，安靜的聽著她說話，表情沒有太大反應。
“孩子做了錯事，就該打一頓。”
“他沒膽子對抗外界的危險，仗著你對他的愛就肆無忌憚的傷害你，有那麽好的奶奶還不珍惜，我真想給他幾個大逼兜。”
舒禾義憤填膺的說著，盤腿坐到了地上，拉家常一樣絮叨起來。
“你看你牙口好，人又和善，吃相還這麽優雅，如果我奶奶能像你一樣長壽又健康，我能高興的飛起來。”
“……”老奶奶張開嘴巴，沙子流動的聲音摩擦著石塊發出奇怪的聲音。
舒禾豎著耳朵聽，終於聽到一絲人聲。
“我叫馮紅霞。”
“馮紅霞，我記住了。”舒禾微笑起來，“一聽就是個又美麗又鮮亮的名字。”
馮紅霞吃完芝麻糊，放下碗，抹了抹嘴上的殘渣，擦起來一層土，沙土做的身軀，表情遲緩呆滯，看向她時，發出的問候滿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。
“孩子，你是一個人過來的？”
“沒，我男朋友在外面等著我。”
聞言，馮紅霞欣慰的點點頭，“有人陪著就好，你這樣的小姑娘，一個人在外面容易遇到危險。”
舒禾一臉輕松的仰頭，“奶奶不用擔心，我是異能者啊，你忘了，之前你透過石墻跟我控制過的植物對視過，還問我是誰來著。”
“原來是你。”馮紅霞會心一笑。
“我做完夢就忘了，今天來到商廈裏才又聽到你的聲音。”
舒禾有點負罪感，自己是為了晶石才來到這兒的，可看到馮紅霞恢覆意識後穩定的狀態，除了身體上不受控制灑落下來的沙土外，意識的清醒程度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。
只要不刺激“她”，多給一點正向反饋，“她”應該能維持人形生活下去。
奶奶剛還吃了一碗芝麻糊呢。
舒禾有著美好的願景，希望擁有清醒意識的怪物，能以異能者的身份重新掌控身體，增強人類一方的力量，而不是一昧的墮落進異能的汙染中。
她的掌心始終朝向馮紅霞，暗暗的抑制異能的活性。
和馮紅霞對話，她真的很開心。
她很想告訴林覓——也有像你一樣不幸變成怪物，依然用清醒的意識抵擋住了汙染對大腦的侵蝕的勇者，所以你並不是異類。
要是能讓他們兩個見面就好了，兩人交流一下，說不定會有同類相近的惺惺相惜。
舒禾主動邀請她：“奶奶，這棟樓已經被海水淹了，你跟我們一起離開吧。”
老人幹裂的泥土皮膚上抖下幾塊碎石，凹陷的臉上流動著沙子，很快就將碎石坑填上，做出了驚訝的表情。
“我可以出去嗎？”
“當然可以啦。”
“可是那兒有塊石頭擋著。”
“可你是異能者啊，外面的石墻都是你擡起來的，這塊小石頭算什麽。”
馮紅霞滿懷期待的看著面前的小女生，眼神掠過她的肩膀看向門前的石頭，似乎透過石頭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孫子，正在用鄙夷嫌棄的眼神盯著這裏。
一想到走出去會被最疼愛的孫子罵，她剛想動一下的腿，凝固在了原地。
“賢賢說異能者是被詛咒的妖怪，會帶來傳染病……”
“我和我男朋友都是異能者，你看我們像是被詛咒，身染重病的樣子嗎？”舒禾站起身來，仗義執言，“就算是正常人，感冒打個噴嚏也會傳染病菌，一點小問題被放大，怎麽就成了一個群體的過錯了。”
馮紅霞看向她，似乎從她堅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繽紛多彩。
陌生的小姑娘，是末世裏第一個主動跟她打招呼的人。
像她這樣又老又多病的老年人，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，小姑娘卻願意冒著被海水淹、被怪物殺死風險，打開門來，坐下跟她說幾句話。
馮紅霞感到心裏暖暖的。
腦海裏除了從小養到大的寶貝孫子，又多了一個熱情向上的舒禾。
當她把註意力轉向一口一個“奶奶”的舒禾時，記憶裏的孫子，身影變得越來越小，擋在門前的大石頭，也跟著變得越來越小。
直到她看見舒禾向她伸來的手：一只布滿了燙傷、擦傷的手。
那麽小一只，卻毫不畏懼的向她這個變異的怪物伸過來，在她把混合著泥沙碎石的手搭上去時，沒有猶豫和勉強，被堅定的握住，握的那樣緊。
即便她已經沒有正常人類的感官，依舊會為這份純粹的善意心生感激。
“你很像我的小孫女。”馮紅霞感慨，“那時候賢賢他爸為了要個男孩，把她送人了，過去了二十年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。”
“我的同伴裏有男孩也有女孩，他們一定會喜歡你。”
舒禾說著，帶人走向門前。
在她邁步跨向門外時，巨石碎成了細沙，像一道星星做成的門簾，細碎的灑落下來。
她看到了等在門外的林覓，正興高采烈的想要向他介紹自己剛認識的馮奶奶，就聽到身後的老人緩緩的問了句。
“賢賢還活著嗎？”
舒禾定在原地，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可能他還活著，就在那幫被釘在墻上的一群蠢貨之中，可能他已經死了，在這個大樓的某個角落。
沒有回答，就是一種回答。
馮紅霞半只腳踩在門檻上，釋然的嘆了口氣，“其實我知道，自己早就已經死了……”
被關在黑暗中，又瘋又餓，在等待和期盼中耗盡了最後的生命。
一絲渴望得到理解、走出牢籠回歸親情的執念，讓她的屍體與異能操控的土石融合，變成了現在的怪物。
自始至終，孫子都沒有出現。
問題問出口的時候，馮紅霞就已經有了判斷，無論孫子是死是活，她都不在乎了。
沒想到人生的最後，會是一個路過的小姑娘特意跑來救了她。
“舒禾，我不知道災變的終點是什麽，但我知道，你一定會有幸福的一生。”
馮紅霞微笑起來，拖著沙石堆成的身體邁向門外，在她跨出門的剎那，身體如同失去骨架，散成一地沙石。
握在掌心的手化成細沙，從指縫流下。
舒禾呆呆地站在原地，上一秒的喜悅變成此刻的茫然，已經湧到喉嚨裏的歡心話語，變成酸澀的哽咽。
“小禾，小禾？”
愛人的呼喚讓她回過神，一臉委屈的擡起頭，“林覓，我剛剛才認識馮奶奶，她人那麽善良，被關在小黑屋裏生生逼成了怪物，也沒有跑出來吃人，她就只是想出來。”
她握住手裏的沙子，眼眶濕潤，“她雖然變成怪物，但還擁有人的意志，我本來想帶她出來，可能你們會有很多話聊……”
林覓輕輕抱住她，撫摸她的後腦勺。
“馮奶奶年紀大了，在黑暗中獨自跟汙染對抗一定很累，現在她從執念裏解脫了，咱們該為她感到高興。”
舒禾抽泣著，緊握著手中沙，才明白自己和林覓之間的距離，比想象中要遠得多。
隔著異能與汙染的斷崖式差距。
隔著生與死。
人類與怪物，過去與現在，一瞬成不了永遠，諾言也未必兌現。
她無法理解他的痛，就只能在能夠感知到的當下，緊緊的抱住他，把這一刻，和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，都深深印在腦海中。
成年人的悲傷也需要計算時間，兩分鐘後，舒禾擦擦眼淚，想要把手心留下的沙子裝進袋子裏。
當她張開手心，細沙中露出了個尖尖。
手電筒的光照過去，那異物長得像塊碎玻璃，她捏出異物，在光亮中看清。
這是一顆晶石。
無色的晶石。
使用異能視野也鑒定不出它的等級，只能看得到一小塊透明的晶石裏折射出細微的橙紅色暖光，內裏仿佛藏著一縷雲後投出的晚霞。
她看著晶石裏的光，紅著眼睛問：“林覓，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執念……是不是只要我活著，你就不會消失。”
林覓俯下身，將人攔腰抱起，低下臉在她軟嘟嘟的臉上輕蹭，輕吻她淚幹的眼睛。
“小禾，只要你需要我，我就永遠陪在你身邊。”
舒禾揉揉鼻子，靠進他懷裏。
傷感過後，想要變強的心比之前更加堅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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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藏在商廈底下的怪物, 會是怎樣一副猙獰可怖的模樣，舒禾不敢想。
她現在一心一意要變強，不只是為了保護自己, 更為了有朝一日可以使用凈化能力抑制林覓的怪物化。
盡管希望渺茫，但充斥著異能的世界裏，沒有什麽是完全不可能的。
她堅信這一點, 以此為信念, 不斷攀登升階進化的頂峰。
後腦被人魚結實的手臂護住, 身體表面附著的水膜仿佛有生命力一樣, 隨著她的呼吸緩緩張合，減緩了身在水下的閉塞感。
趴在林覓身上，哪怕身處幽閉的水底, 她也沒有絲毫恐懼, 感受著胸腔外傳來的心跳，無比寧靜和心安。
人魚在水中靈活的繞開阻礙, 逆著從破碎的窗戶外沖進來的暗流，直下一樓，在耳邊女聲的指引下，精準的找到進入地下一樓的路，來到地下。
游過一個個開放式的店鋪, 繞過漂浮在水裏的老鼠死屍, 穿過漆黑的走廊，進入被封閉的清潔區。
一人一魚停在一扇狹窄的門前。
舒禾拿出手電筒照亮附近的環境, 參照她去過的商場構造推斷, 這間靠近衛生間的小屋是專門堆放清潔工具的拖把間。
光亮打在門上, 塗了白漆的木門上用紅漆畫著意義不明的鬼畫符，從門上延伸到兩邊的白墻。
手電筒一路照過去, 這才看到，幾乎目光所及的白墻上都畫滿了亂七八糟的字畫，能夠看得懂的就只有“xx愛xx”、“生死有命，富貴在天”、“日/翻世界”這樣的中二病經典語錄。
她仿佛看到寫下這些字符的那群十八九歲的青年是如何在歡笑中，一步步蒙蔽自己的視聽，將自己困在安全的港灣中，越活越窄，最後變成那副極端的排他主義。
視線從墻上回到門前，轉兩下門把手，完全轉不動，是從外面鎖上了。
不等她說，林覓就掏出了工兵斧。
下手之前，猶豫的看了她一眼，“小禾，退到我後面。”
舒禾知道自己現在能呼吸能自由行動，都是林覓用異能頂住了水下強大的高壓，她正經游泳都沒游過幾次，乖乖聽林覓的話，躲到他後面，扶住他的腰。
斧頭頂著水的阻力緩緩落下，第一下砸彎了門把手，第二下把門鎖整個劈了下來。
房門在水中緩緩向裏推開。
林覓剛收起斧頭，就看到面前砸來一塊腦袋大的石頭，他回臂擋在身前，緊貼著深水外層的海水在碰撞的前一刻凍成厚厚的堅冰，擋下了石頭砸來的沖力。
屋裏砸出來的石頭多到數不清，一旦被抵擋住攻擊，石頭就變成細細的沙流回屋裏，如此循環往覆，簡直是不需要換彈夾的機關槍。
林覓獨自應付攻擊，由於看不見對手的攻擊節奏，一時有些吃力。
舒禾躲在後面想要幫忙，可身體漂浮在水裏，腳下踩不到地，一旦放開林覓的身體，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往上飄。
她抱住他的腰，一只手從他腋下伸出去，催發數條爬藤植物，通過打開的門迅速生長，沿著拖把間的內墻蔓延，尋找攻擊的來源。
隨著藤蔓的生長，越來越清晰的聲音傳進舒禾的耳朵裏。
“放我出去，賢賢，奶奶真的沒有瘋，奶奶沒有變異啊。”
“奶奶，你又老又走不動路，我還要去跟朋友們玩兒呢，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接納我，帶著你這麽一個老東西，人家還不笑話死我。”
“賢賢，奶奶有異能了，你看，我能控制石頭，放我出去吧，我可以保護你們，不會給你們拖後腿。”
“我靠，你閉嘴，再瞎嚷嚷什麽狗屁異能，我打死你信不信。”
絕望的窒息感讓舒禾不舒服的幹嘔了一下，短暫的從對方的意識中抽離出來。
“我到底做錯了什麽？賢賢，是奶奶把你帶大的，你怎麽能不念奶奶的一點好，奶奶只是想保護你而已……”
清晰的聲音從黑暗的屋裏傳來，與此同時，石頭的攻擊停下了。
林覓找準方向，一根巨大的冰刺紮過去，穿過類似沙土的松散結構，釘在墻上。
他皺眉，疑惑剛剛冰刺穿透的是否是怪物的身體。
水中不斷凝結出冰刺，蓄勢待發。
躲在他身後的舒禾把樹藤一甩，從他身後繞到前面來，攔住了他的攻擊，“林覓，她似乎沒有惡意，讓我跟她談一談。”
她現在滿腦袋都是老奶奶關於那個“賢孫”的記憶，頭腦信息過載，又暈又脹，快要吐出來了。
“你確認嗎，這只怪物似乎沒有實體，很難對付。”林覓很不放心，把她摟到身側。
舒禾指指自己的腦袋，“她在通過墻面和植物對我訴苦，我的頭快要炸掉了。”
他們先前領會過六階怪物的力量，現在面對面看到這只異能反應比六階怪物的還要強的怪物，遭受的攻擊卻很小兒科。
對方沒有下死手的意思，更像是躲在房間裏痛哭的瘋女人，對待意外闖入的外來者，丟東西驅趕。
至於她發瘋的緣由，全都已經在舒禾的腦袋裏了。
“林覓，相信我，讓我跟她說幾句話。”她一手抓著林覓散開的襯衫下擺，一手捂住自己的腦袋，勉強扯出一絲笑容。
他當然相信她。
幽深黑暗的房間，除了剛剛那句漫長的幽怨，他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。
他只能聽見眼前的小禾。
林覓閉上眼睛，皮膚不斷滲出清透的液體融進柔軟的薄膜中，一點一點擴張膨成圓球，頂著水壓，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高粱米寬三米的空氣泡。
舒禾落在濕漉漉的地上，看著為她支撐起一方水下空間的愛人——彎曲魚尾末端保持直立的人魚，身高二米二。
她踮起腳尖也只夠到他的腹部，撥開襯衫下擺，吻了吻他的腹肌。
“最愛你了，回去一定還你一個親親。”
閉著眼睛維持空氣泡的人魚，感到肚子上熱熱癢癢的，悄悄睜開一個縫隙看過去，用更高的視野看她，小小的跟個洋娃娃似的。
“洋娃娃”轉頭進了漆黑的屋裏，連帶著手電筒的光都一同被漆黑淹沒。
“小禾？”他緊張的呼喚，聽不見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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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空氣泡充滿的房間，除了墻上攀爬的藤蔓，就只有地面覆蓋的一層沙土。
舒禾回頭看向自己走進來的那扇門，來時不受一點阻隔，現在門口卻被一塊巨石堵住，自己一點聲響都沒聽到，好像那塊石頭不是憑空長出來，而是立在那裏很久了。
夢裏看到的那個由龜裂的泥土組成的人形，逐漸與腳下的沙土重合。
她後退半步，對墻腳內側微微凸起的沙堆鞠了一躬，“奶奶你好，我是從這路過的旅人，從石墻中聽到了你的聲音，如果你想出去的話，門已經打開了。”
短暫的寂靜後，沙堆上浮現出泥土塑成的一張嘴，幽怨的呢喃著：“放我出去……”
蒼老的聲音帶著時間的痕跡，仿佛孤獨伴生的巨石，從內部瓦解出一片空洞，放不下的執念回蕩在裏面。
她明明是異能者，想要突破房門輕而易舉，可她恐懼自己變得異於常人，不被唯一的親人所接受，在孫子的厭惡和言語打壓下，竟然真的相信異能者是被詛咒的人，是毀滅世界的病毒。
被封鎖在一間不足八平的小小房間裏，自我壓抑，自我怨懟，渴望著親孫子的接納與遲來的關愛，直到身體承受不住汙染，崩塌成一粒粒細碎的沙土。
就這樣，變成了怪物。
短短的幾秒鐘裏，舒禾的頭腦被老奶奶的記憶灌滿，走馬燈一樣看完她從悲傷不解到瘋癲絕望。
擁有著石頭一樣堅硬沈重的力量，為了保護孫子和他的“朋友們”，苦苦維持著石墻抵擋怪物的潛入，而自己卻卑微成誰都可以踩在腳下的泥沙，脆弱到維持不起人形。
舒禾蹲下身，輕輕撫摸手下的每一粒細沙，在觸碰的時候，感受沙土中的異能流動，降低異能活性，讓“她”靜下來。
“奶奶，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？”
為什麽……要把我關起來……
“有緣在腦袋裏看見彼此，咱們應該不是普通的路人關系了吧，要不要認識一下？我叫舒禾，舒坦的舒，禾苗的禾。”
賢賢，放奶奶出去吧……
“雖然看遍你的記憶，但你的視角總是繞著孫子轉，我都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。”
……
“對了對了，我這兒有幾件森系的裙子，顏色跟你的膚色很搭，或者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？豆花，芝麻糊，米線？”
舒禾熱情的從空間裏取出一碗一碗食物，都是口感軟爛易嚼的熱食，裙子是去服裝街搜刮物資時，無差別塞進空間的老年人服飾。
“這些衣服的布料真的很舒服，要不是碰見你，我就留著自己穿了。”
在她喋喋不休的念叨中，老人哀怨的聲音逐漸淡去，浮在沙堆上的一張嘴，被聚集起來的沙推著向上，變成了一張臉，一個頭，最後聚合成了一個面向和善的老奶奶。
老奶奶背著手，緩步走過來，每走一步，腳下就多一個沙土的印子。
“她”彎下身，要坐在地上。
舒禾見狀，趕忙掏出一個坐墊塞在老奶奶的屁股下，指背不小心碰到“她”的皮膚，好像插進了超市的小米堆一樣——莫名解壓。
老奶奶坐下，小心翼翼的捧起芝麻糊，小口小口抿了起來。
看著老人，舒禾想起了自己的奶奶，她跟舒德安不一樣，是一個淳樸又勤勞的農村婦女，一輩子任勞任怨，成就了丈夫，養大了兒子，自己的人生埋沒在時間的洪流中。
奶奶去世時，她還是個叛逆愛玩的初中生，對農村的奶奶沒有留下太鮮明的記憶。
現在面對著沙土堆成的人形，看到她捧起碗時，短小的手指上粗糙的繭，厚厚的指甲和手腕突起的關節，有種自己的奶奶從地下回來看她一眼的錯覺。
“奶奶，你有那麽強大的能力，為什麽不出去走走呢？外面的世界很大，不是只有這一間小屋子。”
老人吃著芝麻糊，安靜的聽著她說話，表情沒有太大反應。
“孩子做了錯事，就該打一頓。”
“他沒膽子對抗外界的危險，仗著你對他的愛就肆無忌憚的傷害你，有那麽好的奶奶還不珍惜，我真想給他幾個大逼兜。”
舒禾義憤填膺的說著，盤腿坐到了地上，拉家常一樣絮叨起來。
“你看你牙口好，人又和善，吃相還這麽優雅，如果我奶奶能像你一樣長壽又健康，我能高興的飛起來。”
“……”老奶奶張開嘴巴，沙子流動的聲音摩擦著石塊發出奇怪的聲音。
舒禾豎著耳朵聽，終於聽到一絲人聲。
“我叫馮紅霞。”
“馮紅霞，我記住了。”舒禾微笑起來，“一聽就是個又美麗又鮮亮的名字。”
馮紅霞吃完芝麻糊，放下碗，抹了抹嘴上的殘渣，擦起來一層土，沙土做的身軀，表情遲緩呆滯，看向她時，發出的問候滿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。
“孩子，你是一個人過來的？”
“沒，我男朋友在外面等著我。”
聞言，馮紅霞欣慰的點點頭，“有人陪著就好，你這樣的小姑娘，一個人在外面容易遇到危險。”
舒禾一臉輕松的仰頭，“奶奶不用擔心，我是異能者啊，你忘了，之前你透過石墻跟我控制過的植物對視過，還問我是誰來著。”
“原來是你。”馮紅霞會心一笑。
“我做完夢就忘了，今天來到商廈裏才又聽到你的聲音。”
舒禾有點負罪感，自己是為了晶石才來到這兒的，可看到馮紅霞恢覆意識後穩定的狀態，除了身體上不受控制灑落下來的沙土外，意識的清醒程度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。
只要不刺激“她”，多給一點正向反饋，“她”應該能維持人形生活下去。
奶奶剛還吃了一碗芝麻糊呢。
舒禾有著美好的願景，希望擁有清醒意識的怪物，能以異能者的身份重新掌控身體，增強人類一方的力量，而不是一昧的墮落進異能的汙染中。
她的掌心始終朝向馮紅霞，暗暗的抑制異能的活性。
和馮紅霞對話，她真的很開心。
她很想告訴林覓——也有像你一樣不幸變成怪物，依然用清醒的意識抵擋住了汙染對大腦的侵蝕的勇者，所以你並不是異類。
要是能讓他們兩個見面就好了，兩人交流一下，說不定會有同類相近的惺惺相惜。
舒禾主動邀請她：“奶奶，這棟樓已經被海水淹了，你跟我們一起離開吧。”
老人幹裂的泥土皮膚上抖下幾塊碎石，凹陷的臉上流動著沙子，很快就將碎石坑填上，做出了驚訝的表情。
“我可以出去嗎？”
“當然可以啦。”
“可是那兒有塊石頭擋著。”
“可你是異能者啊，外面的石墻都是你擡起來的，這塊小石頭算什麽。”
馮紅霞滿懷期待的看著面前的小女生，眼神掠過她的肩膀看向門前的石頭，似乎透過石頭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孫子，正在用鄙夷嫌棄的眼神盯著這裏。
一想到走出去會被最疼愛的孫子罵，她剛想動一下的腿，凝固在了原地。
“賢賢說異能者是被詛咒的妖怪，會帶來傳染病……”
“我和我男朋友都是異能者，你看我們像是被詛咒，身染重病的樣子嗎？”舒禾站起身來，仗義執言，“就算是正常人，感冒打個噴嚏也會傳染病菌，一點小問題被放大，怎麽就成了一個群體的過錯了。”
馮紅霞看向她，似乎從她堅定的眼神中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繽紛多彩。
陌生的小姑娘，是末世裏第一個主動跟她打招呼的人。
像她這樣又老又多病的老年人，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，小姑娘卻願意冒著被海水淹、被怪物殺死風險，打開門來，坐下跟她說幾句話。
馮紅霞感到心裏暖暖的。
腦海裏除了從小養到大的寶貝孫子，又多了一個熱情向上的舒禾。
當她把註意力轉向一口一個“奶奶”的舒禾時，記憶裏的孫子，身影變得越來越小，擋在門前的大石頭，也跟著變得越來越小。
直到她看見舒禾向她伸來的手：一只布滿了燙傷、擦傷的手。
那麽小一只，卻毫不畏懼的向她這個變異的怪物伸過來，在她把混合著泥沙碎石的手搭上去時，沒有猶豫和勉強，被堅定的握住，握的那樣緊。
即便她已經沒有正常人類的感官，依舊會為這份純粹的善意心生感激。
“你很像我的小孫女。”馮紅霞感慨，“那時候賢賢他爸為了要個男孩，把她送人了，過去了二十年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。”
“我的同伴裏有男孩也有女孩，他們一定會喜歡你。”
舒禾說著，帶人走向門前。
在她邁步跨向門外時，巨石碎成了細沙，像一道星星做成的門簾，細碎的灑落下來。
她看到了等在門外的林覓，正興高采烈的想要向他介紹自己剛認識的馮奶奶，就聽到身後的老人緩緩的問了句。
“賢賢還活著嗎？”
舒禾定在原地，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可能他還活著，就在那幫被釘在墻上的一群蠢貨之中，可能他已經死了，在這個大樓的某個角落。
沒有回答，就是一種回答。
馮紅霞半只腳踩在門檻上，釋然的嘆了口氣，“其實我知道，自己早就已經死了……”
被關在黑暗中，又瘋又餓，在等待和期盼中耗盡了最後的生命。
一絲渴望得到理解、走出牢籠回歸親情的執念，讓她的屍體與異能操控的土石融合，變成了現在的怪物。
自始至終，孫子都沒有出現。
問題問出口的時候，馮紅霞就已經有了判斷，無論孫子是死是活，她都不在乎了。
沒想到人生的最後，會是一個路過的小姑娘特意跑來救了她。
“舒禾，我不知道災變的終點是什麽，但我知道，你一定會有幸福的一生。”
馮紅霞微笑起來，拖著沙石堆成的身體邁向門外，在她跨出門的剎那，身體如同失去骨架，散成一地沙石。
握在掌心的手化成細沙，從指縫流下。
舒禾呆呆地站在原地，上一秒的喜悅變成此刻的茫然，已經湧到喉嚨裏的歡心話語，變成酸澀的哽咽。
“小禾，小禾？”
愛人的呼喚讓她回過神，一臉委屈的擡起頭，“林覓，我剛剛才認識馮奶奶，她人那麽善良，被關在小黑屋裏生生逼成了怪物，也沒有跑出來吃人，她就只是想出來。”
她握住手裏的沙子，眼眶濕潤，“她雖然變成怪物，但還擁有人的意志，我本來想帶她出來，可能你們會有很多話聊……”
林覓輕輕抱住她，撫摸她的後腦勺。
“馮奶奶年紀大了，在黑暗中獨自跟汙染對抗一定很累，現在她從執念裏解脫了，咱們該為她感到高興。”
舒禾抽泣著，緊握著手中沙，才明白自己和林覓之間的距離，比想象中要遠得多。
隔著異能與汙染的斷崖式差距。
隔著生與死。
人類與怪物，過去與現在，一瞬成不了永遠，諾言也未必兌現。
她無法理解他的痛，就只能在能夠感知到的當下，緊緊的抱住他，把這一刻，和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，都深深印在腦海中。
成年人的悲傷也需要計算時間，兩分鐘後，舒禾擦擦眼淚，想要把手心留下的沙子裝進袋子裏。
當她張開手心，細沙中露出了個尖尖。
手電筒的光照過去，那異物長得像塊碎玻璃，她捏出異物，在光亮中看清。
這是一顆晶石。
無色的晶石。
使用異能視野也鑒定不出它的等級，只能看得到一小塊透明的晶石裏折射出細微的橙紅色暖光，內裏仿佛藏著一縷雲後投出的晚霞。
她看著晶石裏的光，紅著眼睛問：“林覓，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執念……是不是只要我活著，你就不會消失。”
林覓俯下身，將人攔腰抱起，低下臉在她軟嘟嘟的臉上輕蹭，輕吻她淚幹的眼睛。
“小禾，只要你需要我，我就永遠陪在你身邊。”
舒禾揉揉鼻子，靠進他懷裏。
傷感過後，想要變強的心比之前更加堅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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